《中國中醫藥報》2012年3月1日第五版刊登我校翟雙慶的文章:《內經》論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,全文如下:
《內經》論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
“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”語出《素問·標本病傳論》,是《內經》標本治則關于臨證有常有變的應對措施之一,極具理論意義和實用價值,如《素問·標本病傳論》云:“知逆與從,正行無問;知標本者,萬舉萬當,不知標本,是謂妄行。”診治疾病時必須掌握標本逆從的規律,分清標本,靈活運用,后世醫家不可不察。作為一種治療措施,以下從其產生、含義和臨床應用三方面進行論述。
產生
中醫學理論形成之初受到戰國秦漢哲學的影響,尤其是《周易》中的哲學思想。《周易》之中的辨證思維是最為突出、最為系統的一種思維方式,強調事物變易的屬性,如《系辭》云:“知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為乎?”這種思想影響了《內經》理論體系的建構,提示醫家從運動變化角度研究人的生理病理活動,并成為《內經》理論體系的一大特征,即從運動變化角度把握生命、疾病規律。《內經》由此明確指出,病情有間甚之殊,標本有緩急之變,認識病證首要區分標與本,作為臨證施治先后的依據。在疾病診治動態觀基礎上,《內經》提出標本治則,在具體運用中,則有從本治,有從標治,有從標本先后、標本緩急的標本兼治等等運用,而“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”則是《內經》標本治則運用的一個重要依據。
含義
《素問·標本病傳論》云:“謹察間甚,以意調之,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。先小大不利而后生病者治其本。”指出病證輕淺者,標本兼治。病證急重者,標本單獨施治,或治本,或治標,以求治之精專,增強療效。“間者并行”,是治療時應當采取標本兼治的方法,如《素問·評熱病論》論風厥之治,主張“表里刺之,飲之服湯”,既治發熱之表,又治煩悶之里,屬標本同治之“并行”;“甚者獨行”,則是說對于病勢危重者要根據具體情況加以權衡,采取標急治標、本急治本之法,如《素問·病能論》治怒狂陽厥,“服以生鐵洛為飲”,取其一味生鐵落,氣寒質重,下氣急速,而獲專攻,屬“甚者獨行”之例。張介賓注解“間者并行,甚者獨行”時曰:“病淺者可以兼治,故曰并行;病甚者難容雜亂,故曰獨行。蓋治不精專,為法之大忌,故當加意以調之也。”后世醫家就此引申出“急則治其標,緩則治其本”之說。
臨床運用
從臨證實際情況來看,疾病性質單一,如純陰純陽、純虛純實、純寒純熱者少,而疾病性質復雜,如虛實夾雜、寒熱錯雜、表里相兼、新舊同病者多,所以在病勢不甚危急的情況下,標本兼顧為常用之法。
需要注意的是,標本兼顧還應根據疾病具體情況而有所側重,或治本顧標,或治標顧本。如張仲景《傷寒論》第168條“傷寒病,若吐、若下后,七八日不解,熱結在里,表里俱熱,時時惡風,大渴,舌上干燥而煩,欲飲水數升者,白虎加人參湯主之。”用白虎加人參湯治療此類熱證,原因即在于本證以陽明熱盛為本,以熱邪傷氣為標,而病勢不甚危急,故用白虎湯辛寒清熱以治本,又加人參益氣以治標。再如《傷寒論》第18條載“喘家作,桂枝湯加厚樸杏子佳”,即提出素有咳喘宿疾,復中風邪,新病舊恙標本同治,臨床治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?!秱摗返?span>301條載“少陰病,始得之,反發熱,脈沉者,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”,即提出少陰病兼太陽表證,陽虛不甚,表里同病,故以麻黃附子細辛湯溫里解表,標本同治,表里雙解,屬間者并行之類?!秲冉洝?、《傷寒》之后,其他醫家亦頗注重“間者并行”之法,如治療素體氣虛之人外感風寒可用參蘇飲益氣解表,益氣為治本而解表是治標;對于外感風寒、內有飲停之證,則以發散風寒、溫化水飲二法并用求表里同治;對于太陽、陽明表里同病之證,以防風通圣散上下分消,表里同治等。
對于病情急驟、病勢危重者,臨證之時必須具體情況具體分析,采取標急治標、本急治本之法,如此方能取得滿意效果。如《傷寒論》第91條云:“傷寒,醫下之,續得下利,清谷不止,身疼痛者,急當救里;后身疼痛,清便自調者,急當救表。救里宜四逆湯,救表宜桂枝湯。”以病之先后分標本,則表證身疼痛為先病、為本病,而里證下利清谷為后病、屬標病。今標病較本病為急,故仲景先以四逆湯溫陽救里以治標,后用桂枝湯解表散寒以治標。
舉數則病案如下。
案一 某腹部手術后者,高熱不退,嘔血,便血,咳嗽,胸悶,經胸部X線檢查示兩側肺炎,經用多種抗生素治療無效。癥見:發熱惡寒,無汗,咳嗽,吐黃痰,心煩口渴,但不引飲,時有嘔逆、吐血,便血日六七行,不思飲食,精神疲憊,身體消瘦,氣短息微,說話無聲,面部浮腫,萎黃無華,舌質淡,苔黃膩,脈數而濡軟。治法:益氣清解,標本同治。方藥:參蘇飲合麻杏石甘湯湯加減。生曬白人參9克(另煎兌入),蘇葉10克(后下),桔梗6克,生麻黃6克,生藕節20克,白及9克,茯苓15克,川黃連6克,生白術9克,荊芥9克。2劑。另:西黃丸每日12克,分4次隨湯藥服;西洋參每日6克,煎水頻服。次日,大便次多,便血亦多,用芡實、赤石脂、禹余糧、藿香等,另煎兌入前方同服。二日后復診,病情減輕,精神好轉,能喝些稀米湯,囑前方加減再進,調治3個多月而痊愈。(《方劑心得十講》)
按:該患者術后正氣虛衰,后肺氣失于宣肅,內熱郁閉而發病。為正虛邪盛之證,當標本同治,行“間者并行”之理。參蘇飲為虛人外感者常用,扶正祛邪并行,故藥癥相合,因此而愈。
案二 某中年男子,左臼齒疼痛,不紅不腫,夜間加重,牙齒微有動搖,經口腔醫院以及幾個醫院口腔科治療半年多不愈,腰酸腿軟,兩尺脈弱。辨證腎虛牙痛,治以金匱腎氣丸加減,3劑后霍然而愈。(《方劑心得十講》)
按:腎主骨生髓,齒為骨之余。該患者素有腎虛,為本證,腎虛及齒,出現牙痛,為標證。《內經》明言“甚者獨行”,從本施治,補腎而痛止,治本而標除。
案三 段某,女,50歲。頭暈痛,干嘔吐涎沫,口干唇裂,時冷時熱,陣陣汗出,悲傷欲哭,病已2年。月經已閉止年余。舌苔薄白略膩,右脈緩,左脈濡。證屬脾腎不足,肝膽痰熱內擾,本虛標實之候。治標為先,兼以固本。治以蒿芩清膽湯加減。方藥:青蒿10克,黃芩12克,竹茹8克,滑石10克,炒枳殼10克,茯苓12克,荷葉8克,清半夏10克,吳茱萸6克,青黛10克等。4劑。再診,諸癥悉減,頭暈頭痛及陣熱汗出已除。前方減滑石、青黛,加淮小麥20克、大棗10枚。4劑后諸癥皆除,囑晨服參苓白術丸,晚服六味地黃丸,以固脾腎。(《王洪圖內經臨證發揮》)
按:該女性患者年逾50,因肝膽之氣失調,木郁克土,當從標施治,清解肝膽痰熱,疏利肝膽氣機,故以蒿芩清膽湯為主方,去其標為先。但考慮其脈緩,月事已止等,因此待其邪氣祛除后再酌情補益脾腎。
(宣傳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