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中醫藥報》2013年1月11日第五版刊登我校翟雙慶的文章:《內經》論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,全文如下:
《內經》論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
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是《內經》最主要的治療思想之一,出自《素問·五常政大論》,其含義主要有兩層,其一為天地有道,其二為陰陽五行有序。化,謂造化。造化之氣不可以人力代之。生長收藏,各應四時之化,也非人力所能及。因此,不能違背萬物自然生化的規律。王冰曰:“由是觀之,則物之生長收藏化,必待其時也。物之成敗理亂,亦待其時也。物既有之,人亦宜然。或言力必可致,而能代造化、違四時者,妄也。”
產生
《內經》產生自中國古代哲學的觀念指導下,認為自然界是天然統一、和諧有序的,人存在于天地之間,與自然是一個整體;同時,人身也是個小天地,是一個自組織系統。可以說,整體觀念是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治療思想產生的理論基礎。正如《素問·六微旨大論》云:“亢則害,承乃制,制則生化,外列盛衰,害則敗亂,生化大病。”張介賓注云:“亢者,盛之極也。制者,因其極而抑之也。蓋陰陽五行之道,亢極則乖,而強弱相殘矣。故凡有偏盛,則必有偏衰,使強無所制,則強者愈強,弱者愈弱,而乖亂日甚。所以亢而過甚,則害乎所勝,而承其下者,必從而制之。此天地自然之妙,真有莫之使然而不得不然者。天下無常勝之理,亦無常屈之理。”
五行之間的生與克是五行間正常的相互資生、相互制約的關系,乘與侮是事物間關系反常的表現,制化與勝復是五行在相互關系發生紊亂時的自我調節。事物之間既相互依賴、相互資生,又相互制約,構成一個穩定的整體系統,形成動態的平衡。借此五行之間存在著的相互關系,可以解釋自然界事物間各種復雜的變化現象,以此闡明無論人還是自然界均存在著一種自我調節的平衡系統,并且通過五行歸類,可將人體的各種生命現象,與自然界眾多的事物和現象相聯系,來說明人與自然之間的整體聯系。
《素問·靈蘭秘典論》以封建王朝官職制度類比臟腑生理活動中的相互關系,“心者,君主之官也,神明出焉。肺者,相傅之官,治節出焉。肝者,將軍之官,謀慮出焉。膽者,中正之官,決斷出焉。膻中者,臣使之官,喜樂出焉。脾胃者,倉廩之官,五味出焉。大腸者,傳道之官,變化出焉。小腸者,受盛之官,化物出焉。腎者,作強之官,伎巧出焉。三焦者,決瀆之官,水道出焉。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氣化則能出矣。凡此十二官者,不得相失也”,指出了各臟腑的功能和特性,最重要的是說明各臟腑間是分工合作的關系,人身是一個統一的生理環境,是一個系統。
人這一生命體存在于天地之間,之所以能生存于世、維持健康無病,也在于其體內有自然和諧的陰陽平衡之機。這種動態的自我和諧隨時會受到邪氣干擾,形成紊亂狀態,此時自我調控之機就會發揮作用,重新恢復協調。但如果自我協調不及,就形成疾病,需要外來力量來干預。然而,一切要發揮其自身調節的內在作用,不能簡單地以外力代替,所以各種治療方法其作用主要是協調人體自身的生化功能,使其從失調無序的病態,轉向有序協調的健康狀態。這種外來力量的作用,必須是協助、促進機體本身協調能力的發揮。否則就會弄巧成拙,產生多種弊端。作用要點即在于調節,如失血之人西醫直接定量補充所缺失的部分(全血、血漿、血小板等),中醫不會直接補血,而是用補氣、補血的藥物如當歸補血湯之類作用于人體化生氣血的臟腑,使臟腑自身生血功能得以恢復或加強,從而補血。要經脈通暢、氣血調和、無偏盛偏虛,就需要遵循四時陰陽的規律,順應自然的生化過程,適時協調養護,這樣才能真正調動人體自身的修復、防御能力,使病體重新恢復健康。
內容
效法天地
《素問·寶命全形論》云:“若夫法天則地,隨應而動,和之者若響,隨之者若影,道無鬼神,獨來獨往。”如果治療時能夠效法天地變化,則療效能如響應聲,如影隨形,得心應手,取效如神。獨來獨往就是對針刺隨心應手,取效如神的意思。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亦云:“故治不法天之紀,不用地之理,則災害至矣。”調養身體若不取法自然規律,疾病就要發生了。紀,規律之意,如《靈樞·營衛生會》所說的“人與天地同紀”即是此意。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說:“陰陽者,天地之道也。”效法天地,即治病要取法于天地自然規律,這是貫穿《內經》治療學的一個主導思想。
謹守陰陽五行
人體自身存在著規律,比如女子以七歲為一年齡段、男子以八歲為一年齡段,或以十年為生長發育周期,臟腑自然盛衰規律等,這些人體內部存在的規律遵循自然界的總體規律,而這個總體規律就是陰陽五行的規律,我們治療則要按照這一總體規律去做,即所謂“治病必求于本”。
就陰陽而言,《素問·太陰陽明論》云:“陽者,天氣也,主外;陰者,地氣也,主內。故陽道實,陰道虛。”“陽道實,陰道虛”是陰陽學說的基本內容,即凡屬于陽的事物,皆有充實、滿盛、向上、向外的特點;而屬于陰的事物,則有柔弱、不足、向下、向內的特點。用此觀點來認識醫學問題,以臟腑而言,五臟為陰,貯藏精氣,“滿而不能實”;六腑屬陽,主傳導化物,“實而不能滿”。故五臟之病多虛,六腑之病多實。以感邪發病特點而言,虛邪賊風為外邪,性質屬陽,易傷陽經,致病多為邪實證。飲食不節,起居不時為內因所傷,性質屬陰,易傷陰經,致病多為正虛證。以脾胃而言,陽明之病,易傷津液,多從燥化、熱化,故以熱證、實證多見;太陰病多虛,寒濕不化,故以虛證、寒證多見。正因為脾病多虛,胃病多實,故中焦之病有“實則陽明,虛則太陰”之說。以此理論指導臨床,治療脾胃之病,實證多從陽明而瀉,虛證多從太陰而補。謹守陰陽,即臨證需按照陰陽變化的規律來辨證論治,不得違背。就五行而言:各種診斷、治療也按照這一總體規律去做。比如七情間的勝復、五味的喜惡、調節臟腑之間的關系、按時間而治等。
故《內經》將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作為論治的最主要思想。這種治療思想為提高中醫治療水平、端正中醫科研思路提供了理論基礎。
臨床指導意義
中醫學養生、預防、治病都應遵循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的原則。《素問·金匱真言論》提出不同季節各有其多發病,須針對性地加以預防,如“春善病鼽衄,仲夏善病胸脅,長夏善病洞泄寒中,秋善病風瘧,冬善病痹厥”。故張介賓云:“凡造化之道,衰王各有不同,如木從春化,火從夏化,金從秋化,水從冬化,土從四季之化,以及五運六氣各有所主,皆不可以相代也,故曰化不可代。人之臟氣,亦必隨時以為衰王,欲復臟氣之虧,不因時氣不可也,故曰時不可違。不違時者,如金水根于春夏,木火基于秋冬,臟氣皆有化原,設不預為之地,則臨時不易于復元,或邪氣乘虛再至,雖有神手,無如之何矣。”
舉一病案,《醫學綱目》所載羅天益診治一例:中書左丞張仲謙,至元戊辰春正月,在大都患風證,半身麻木。一醫欲下之,未決可否,命予決之。予曰:治風當通因通用,汗之可也。然此地此時,雖交春令,寒氣猶存,汗之則虛,其表必有惡風、惡寒之證。仲謙欲速瘥,遂汗之,身體輕快。后數日,再來邀予視之。曰:果如君言,官事繁劇,不敢出行,當如之何?予曰:仲景云,大法夏宜汗,陽氣在外故也。今時陽氣尚弱,初出于地,汗之則使衛氣亟奪,衛氣失守,不能肥實腠理,表上無陽,見風必大惡矣。《內經》曰:陽氣者,衛外而為固也。又云:陽氣者,若天與日,失其所,則折壽而不彰。當此之時,猶有過汗之戒。況不當汗而汗之者乎。遂與黃芪建中湯加白術服之,滋養脾胃,生發榮衛之氣,又以溫粉撲其皮膚,待春氣盛,表氣漸實,即愈矣。《內經》曰: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,此之謂也。
按:夏季宜使用汗法,外界陽氣強盛,故肌表不會受邪。今在冬春之交,以汗法治療風證后,病雖瘥可肌表已虛,更服滋養中焦脾胃之劑,以生發汗之源,固表補虛,以應四時陰陽之變,臨證謹記“化不可代,時不可違”。
(宣傳部)